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貳拾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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貳拾捌

隨著緣迦的出現,文淵的身影亦入了畫中,他身形晃蕩,躲閃不及,落得滿身狼狽。

容九輕輕喚了一聲:“師父。”

緣迦平視前方,卻是一擡手,在容九頭頂揮過,籠下一層同樣隔離雨水的光罩,然後兩手揣進袖子裏,語氣平平道:“方才,為師與洛裳聊過了。”

容九心裏一提:“情況如何?”

“不如何。”緣迦輕哼一聲,眼底冰涼一片,“只是沒想到這個洛裳竟是和我們一樣,來自四百年後。”

“啊?”

“上次雲鏡並未放出完整的結局,在那個時間線裏,洛裳為文淵戴上了所謂的龍鳳鐲,兩人偷摸著過了一段恩愛時光。”說到這兒,緣迦的神情更加肅穆不屑,他冷笑道,“豈料到了最後,洛裳還是死在了文淵的手裏,而那龍鳳鐲根本就只是個幌子,什麽佩戴者必定會互相心生愛意纏纏綿綿,根本都他娘的就是狗屁!”

這還是容九第一次聽到師父罵粗話,其氣憤程度,可想而知。

她本來就對這件事感到迷惑不已,而這些新的消息無疑是在給她思考的大腦雪上加霜。

“你是說,文,文淵最後殺了洛裳?”

不對啊,不可能啊,文淵為什麽要殺了洛裳?這說不通,也沒理由呀。

“如果四百年後的洛裳已經死了的話,那她又是怎麽活生生地來到四百年前的呢?”

“靈魂。”緣迦冷聲道,“具體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,洛裳自己也說不清,她說在她死後閉上眼睛,又一次睜眼時,便已經回到四百年了。”

“怪事。若照這麽說的話,那血玉……”

“洛裳醒來,便發現血玉已經碎了。大概冥冥之中,一切自有定數吧。”說完,連緣迦都轉而駁自己的話,沒忍住啐了一口,“去他娘的定數,明明就是傻,缺心眼!”

“咱們不能出手嗎?”

緣迦沒好氣道:“不能。凡是貿然出手幹預主角生死的行為,是被視為違規的,屆時,神鈴將自動破碎,意味著這個任務將被塵封。”

容九算是聽明白師父為什麽會那麽生氣了。他們是來改變二人結局的,不是來再一次見證一場悲劇誕生的。而洛裳最終的選擇,便是緣迦氣憤的原因——她要來救文淵,她要自尋死路。

有那麽愛他嗎?容九想不明白。情情愛愛難道真的可以使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自願放棄生命嗎?更何況,他們最初的感情本就始於一眼,照這般下去,也將終於最後一眼。

容九思緒雜亂如麻,忽然見周圍有一瞬的時空停滯,雨水懸浮半空,而頭頂原本連綿不絕的雷電也一齊消失了。

四下萬籟俱寂,不過彈指一揮間,整片夜空都被紫電照亮,雷聲比先前更大了,攜帶著重重紫電光影千軍萬馬般一股腦襲來,直奔文淵而去。

籠罩一切的紫電中,一旁樹林中突然飄過來一個白衣墨發的身影,單薄清瘦,卻異常堅決地往文淵身前一攔,像一堵柔軟但牢不可破的盾。

洛裳逆著萬雷一擊,微微一笑,剎那間天雨如洪水傾洩,湖泊方圓數十裏之內,皆籠雲霧之中。

她就站在那裏,不晃不倒。

文淵嘴唇輕顫,老早就想好的說辭在看見洛裳嘴角淌下的鮮血時驟然一卡,然後將舊的兩個字生生咽進肚子裏,無意識地重新吐出兩個字來:“洛……裳?”

洛裳聞言,笑意更甚,眼睛笑成了兩道月牙:“你終於肯承認是我了。”她的聲音很輕很輕,輕到風一吹就跑。

這個時候的文淵並不知道四百年後發生了什麽,但他此刻毫不在意其它事,見洛裳身形微晃,馬上就伸出一雙手去接住她。

“怎麽會這樣?”文淵滿臉泥濘,全然沒了以往溫潤如玉的形象,他懷裏抱著洛裳,一直口吐鮮血的洛裳,驚恐萬分道,“你的血玉呢?洛裳,你的血玉呢?!”

然而洛裳已經說不出話來了,她臉上一直保持著艱難的笑容,好似心滿意足。

那個時候,文淵為什麽會殺了她呢?

因為她多年下來已經畸形變態的心理,想要將文淵牢牢鎖在身邊,可她始終不知道文淵是外表純良無害,內心欲望如火,城府極深之人。

想要得到什麽,就必須犧牲點什麽,這才叫等價交換,叫舍得。文淵舍了洛裳,爬出了那個黑暗的洞穴,又編撰了一系列謊話去得到屬於他的地位——最強水之仙人。

在劍貫穿洛裳心臟的瞬間,龍鳳鐲應聲裂開,那時,文淵同樣用著震驚的表情問她:“怎麽會這樣?”

怎麽會這樣?一直都是這樣。龍鳳鐲是假的,但文淵信了,和洛裳一起,二人當真過了一段纏綿悱惻的恩愛時光,因此當劍刺入血肉時,他們都感到不可置信。

時至今日,洛裳才猛然發現,原來文淵一直知道救了他的人,其實是她,而非雪裳。

她大概是不恨的,反而有些高興。

文淵顫抖著手摸上洛裳的臉,慌亂到藏不住內心秘密:“天音明明告訴我,你有血玉在身,雷劫傷不了你的呀!為什麽?為什麽會變……”

突然一頓,他環在洛裳腰上的手似乎摸到了什麽物體,抄起一看,是一塊黯淡無關的血色玉墜。

“這……碎了?”他眼尖地看到了玉墜後面那道細細的裂紋,“為什麽會碎的?”

洛裳說不出話來,血水混在她的白衣上,宛如那時候她自己偷偷置辦的嫁衣一般鮮艷。

他們在弗棲冢裏拜堂成親,他們在黯淡無關的空蕩之所繾綣纏綿。仙界一日,地上一年,可以說,他們做了一年的夫妻。

洛裳還沒有閉上眼,身形便化作點點螢光消散。綠色的幽幽螢光,就像夏夜被驚起的一叢螢火蟲,美在一時,過不了多久就黯淡了。

文淵跪在泥濘的地上,像死了一樣,頭耷拉著,靜靜的。

不知何時,灰暗的天空出現了斑駁的裂痕,紋路越來越多,緣迦擡頭望了一眼,轉過身,面沈似水道:“走吧,我們該回去了。”

也是時候該回到他們原來的世界了。

只是沒想到此番任務,終究還是以失敗告終。四百年後是個死,四百年前,依舊是以死結束。洛裳和文淵之間,乍看之下好像什麽都沒變,卻又好像什麽都變了。

站在太平虛,面對波瀾壯闊的海面和遠處徐徐上升的朝陽,容九不禁疑惑:“那文淵到底是喜歡洛裳的?還是從頭到尾,都只是在利用她啊?”

緣迦背朝海陽,走得頭也不回:“鬼知道。”

喜歡嗎?或許對於文淵來說,喜歡只能是建立在他可以掌控一切的基礎上。愛情誠可貴,遠不如權位價更高。到底喜歡與否,連他自己都不大清楚。

就像那對普普通通的龍鳳鐲,明明毫無能力,卻還是鎖了文淵的心。

“所以啊徒弟,”緣迦對待感情,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,他語重心長地勸身後跟上來的小徒弟,“以後若是找另一半,可千萬不能找文淵這樣的,長著一副白兔樣,幹的卻是豺狼虎豹的事,腹黑不說,還容易傷了你自己。”

容九真心求問:“那到底找個什麽樣的好呢?”

緣迦道:“不找最好,找了挖墳。”

容九:“……”這話的意思是要讓她孤寡一輩子呢,還是要她守著師父這老人家兩人一起孤寡一輩子呢?

還沒一盞茶的功夫,他們就從四百年前的白石鎮回到了四百年後的太陰山小木屋。

似乎並沒有離開多久,她擱置在緣迦房屋門口的粥甚至還冒著絲絲熱氣。

房屋內,所有的紅線都已消失不見了,除了那根系著黑鈴的紅線。

黑鈴啞了,不動了,少傾“哢”的一聲裂了,隨後整個散成了灰蒙蒙的粉末,無風自散。

而關於文淵和洛裳的故事,似乎也隨著粉末一並散去了。只是說到底,總歸感到小有遺憾。

回到太陰山,小黑依舊是人形的模樣,穿著女衣,腦袋一偏,笑得像個二傻子。

緣迦嫌棄地與他對望。

屋外緩緩走進來了一個人,月牙白的長發披散肩頭,見著容九和緣迦,眉眼舒朗,微微一笑:“回來了?不過怎麽看上去愁眉苦臉的。”

緣迦倒不意外滄闔的到來,頭疼地一手扶額,一手指著小黑道:“你看著眼睛累不?好好的熊樣,一眨眼就變成了個人,還被我那徒弟收拾成了姑娘樣。”

滄闔銳利但不見鋒芒的眼神上下掃了小黑一眼,頷首笑笑:“挺好的。黑轅和玉漣漪相仿,本是最難化作人形的,不過看來是有人把它的魂烙打開了。”

世間上絕大多數妖物都來自於自然,僅僅少部分稀有妖靈從南冥天池誕生,歷經數百年或者更長,才得以來到人間凡世。而在此類稀有妖靈中,又有更加特殊的存在,是身負魂烙的。

魂烙形象點來說,就相當於一個橫攔在河海之間的大壩,只有擊潰大壩,河水才能流入海洋,以獲得更加豐富的靈力。

大部分的魂烙,會在原體受到強烈刺激後而被打開,不過也有一些其他奇奇怪怪的打開之法,比如接個吻,流滴淚,喝醉之類的。總之方法層出不窮,因妖而異。

好不容易回到家,那沒骨頭的緣迦又懶懶地往軟塌上靠去,邊解釋著:“哎,不是我啊,我吃飽了沒事幹才會自找麻煩。”

滄闔淡笑不語。

在場之人中,正好就有一個玉漣漪,對此,容九也算是有發言權。因為當初緣迦將她化作人形時,可謂是故意讓她經歷了不少驚嚇。

玉漣漪的特殊體質,容九並不知道,她只知道和一般助妖為人不同,緣迦那時候並未施什麽術法,只是把她連根拔起,第一日將她本體的一端系上繩子,然後懸掛在懸崖上接受風吹日曬和失重的恐慌。第二日則把她丟在了蟻窩,遭受驚嚇。

直到第三天,緣迦似是良心發現了,倒沒有過多折騰,不過是給她的根部來了一掌。剎那間,容九有一種渾身經脈疏通的舒爽,好像阻塞河流奔向大海的航道被清理幹凈了,瞬間的洩洪入海讓她雀躍不已,以至於回過神來時,自己便是赤身裸/體地站在緣迦面前。

面前的男人脫下身上的紅色羽衣,表情不帶任何情/欲在裏頭,似是漫不經心地把羽衣往她身上一披,然後漫不經心地一笑,又是漫不經心說道:“不錯,人形還算看的過去。”

“想起你沒有名字,那本座便喚你……容九吧。容音華存,九重天庚,從今往後,你就是本座的首席弟子了!”

羽衣上隱隱約約能聞到淡淡的清香,那是緣迦身上的氣味。香味很淡很淡,不似花香,甚至不像凡間所有之物,清冽而好聞。

最重要的是,容九覺得在這遙遙雪山之山,似乎能感到一絲暖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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